錦州姐弟倆土豆粉店(浪鷹/攝)
像楊波這樣的變通故事,無論是在錦州,還是撫州,都不多見。
實際上,對于這些商戶而言,他們本質上,并不關心訂單來自哪個平臺——他們關心的是,在訂單多多益善的同時,送一筆外賣,還有錢可賺。
日漸上漲的傭金抽成,讓他們已無錢可賺。
美團向外賣商戶收取的傭金抽成,已經從一年多前的18%,迅速升到20%,繼而又在2019年春節(jié)前后漲到21-23%。
在錦州,姐弟倆土豆粉是當?shù)胤浅J軞g迎的一家連鎖快餐廳,該店方店長稱,美團最初抽成只有15%,但隨著其市場份額越來越大,一次次地上漲,現(xiàn)在抽成要達到25%左右。
“一份外賣最低10多元,在美團平臺送一單,高傭金下有時連2元錢都賺不到。”不太擅長言辭的方店長,對記者提問簡短一問一答,卻難掩對平臺高抽成的憤怒。
“在錦州這是一個普遍現(xiàn)象,有的商戶今年甚至延緩了開分店計劃。”錦州另一家連鎖餐飲老板方偉(化名)對記者稱,自己本來也打算擴大門店,但在美團高抽成下能維持成本平衡都已經不錯了。
有熟悉餐飲的業(yè)內人士對記者稱,在餐飲外賣行業(yè),一般毛利率也就40%左右,除去人工、材料成本、平臺傭金等一系列成本后,利潤并不算高,F(xiàn)在成本、人工都在上漲,如果平臺傭金狂漲,就很難堅持下去。
“我們也曾申訴抗議過。”方店長語氣中明顯帶著無奈,“沒辦法,人家平臺一紙命令下達,商家只有聽話服從。”
在方店長看來,如果商戶想要保證自己的利潤,只有兩個辦法,一是降低菜品品質,第二個辦法就是提高菜品單價。
但這兩個辦法最終買單的只能是消費者,這對于消費者來說是非常不公平的。同時,商戶也要承擔流失消費者的巨大風險。“不管從哪種角度來考慮,都不是我們所希望的。”方店長說。
其實,美團并非第一次被曝上漲傭金。今年1月,央視財經報道稱,美團在去年11月新政策將提高對商家的傭金抽成,每單傭金漲至22%。
對于美團為何上漲傭金原因,此前大部分觀察人士認為,這與美團在外賣市場的業(yè)績下滑直接相關:
根據(jù)美團點評今年5月發(fā)布的財報,其核心業(yè)務外賣交易額2019年Q1季度為756億元,對比2018年Q4季度802億元交易額和2018年Q3季度800億元的交易額,美團外賣的交易額實際呈下滑趨勢。
不過,鋅刻度記者近日獨家獲悉的美團內部某部門培訓視頻材料顯示,原因并非如此簡單。
“平臺商家抽成一般是20-25%。”在培訓視頻中,美團某高層人士表示,美團的確上調了商家抽成傭金。他對上調傭金的解釋是,過去一年,美團為商家提供了大量的研發(fā)、人力、優(yōu)化等等成本,加上虧損的研發(fā),這些自然要算在新的一年成本賬單里面。
“你們需要做的,是把成本告訴商家,告訴商家我們提供的是信息服務,并取得他們的諒解與續(xù)簽。”上述負責人在視頻中說。
不管哪種原因,傭金給美團帶來的營收數(shù)字表面上十分可觀——
據(jù)美團年報顯示,其傭金收入從2017年的280億元人民幣,增加到67.8%至2018年的470億元人民幣。
對美團而言,單靠提高傭金來實現(xiàn)流量變現(xiàn),不但太過簡單粗暴,也并不符合王興的“下半場”理論體系。
為賺得更多,騎手單王選擇逃離
事實上,在外賣這個生態(tài)體系中,不僅B端商戶、C端用戶和外賣平臺緊密相連,而且街頭那些飛馳而過的騎手,也是其中重要組成部分:
按照美團高級副總裁、到家事業(yè)群總裁王莆中在2019美團外賣產業(yè)大會上的說法,外賣已經從一個小生意,變成了大產業(yè),產業(yè)鏈的上下游形成了一個新的經濟共同體,商戶、用戶和騎手都是這個“外賣經濟體”中的核心要素。
現(xiàn)在,在美團這個外賣經濟體系中,不僅日益不滿的商戶越來越多,就連部分騎手,也開始選擇逃離。
“現(xiàn)在的美團,已不再是從前的美團,做美團騎手掙得少了。” 1989年出生的周前華,面對記者采訪時說得最多的一個詞就是掙錢,作為家里的長子,同時也是三個孩子的父親,30歲的周前華要負擔起整個家庭所有開銷。
周前華在撫州從事外賣騎手行業(yè)已有兩年多時間,為掙得更多,每天早上從6點起床準備開始接單配送,直到晚上11點才能回家。
對騎手而言,訂單量是影響收入的最主要因素。此前,作為美團騎手時,他的日常工作里有這么一串數(shù)字:每天60單起,每月跑1200單以上;每天兩臺電動車,里程100公里左右;每天至少要打100多個電話。
這些數(shù)字,難以看出背后付出了何等艱辛,卻讓周前華此前經常成為美團外賣騎手單王。
“雖然人累一點,但在撫州這樣的三四線城市,目前城鎮(zhèn)非私營單位的月均工資是4000元左右,出租車司機的收入也就5千元左右,自己收入已屬于‘中高收入人群’。”他說。
好景同樣在今年有了巨大轉變。周前華稱,今年剛開始,就發(fā)現(xiàn)美團單量已經不如從前,沒有訂單,自己收入也相應大幅下降。
今年4月,他跳槽到了另一家外賣平臺。作為曾經的美團騎手單王,周前華告訴記者,不到萬不得已,自己不會輕易換平臺,因為在美團騎手中自己曾是“老大”,換平臺后,一切又要重新開始。
跳槽主要原因,其實還是因為收入。“同樣送一單,目前美團收入比現(xiàn)在平臺低1元左右,而現(xiàn)在平臺訂單量比美團還高,馬上到暑假送外賣的旺季,這樣算下來,每月比在美團時要多掙1000元。”
談及具體收入,周前華被曬得黢黑的臉上憨憨一笑:“現(xiàn)在只要能進到前五名,收入就和以前做單王時差不多,月入1萬元也是可以達到的。”
周前華帶來了蝴蝶效應。 “撫州美團前五名騎手,在今年上半年幾乎都跳槽了。”周前華稱,自己過來時就有3名美團騎手一起,現(xiàn)在還有美團騎手準備跳槽,甚至出現(xiàn)了“招一個,引一串,帶一片”的效應。
“現(xiàn)在我只想多存點錢,為孩子將來上學做打算。”周前華說,外賣騎手這份工作,他應該還可以做幾年。
外賣下沉市場巷戰(zhàn)升級

撫州外賣一條街(羅世浩/攝)
外界難以想象的是,逃離的不僅有商家、騎手,甚至還有代理商——1992年的付航,從大學畢業(yè)就進入外賣行業(yè),此前在錦州美團干了近3年BD,現(xiàn)在他是另一外賣平臺當?shù)卮砩痰慕浝怼?/p>
邱鑫福,1994年出生,土生土長的撫州人。今年4月,他成為了江西撫州另一外賣平臺代理商負責人。“我一畢業(yè)就進入了外賣市場,之前在美團做了一年半。”離開時,美團在撫州一家獨大。
很難說,商戶對美團外賣的不滿,以及騎手的逃離,在錦州、撫州,甚至全國是從何時開始的,但對王興而言,面對步步緊逼的對手,這恐怕不是當前最急需面對的問題。
今年1月,美團外賣宣布將投入110億元扶持商戶,資金主要用于行業(yè)大營銷計劃、數(shù)字化升級、供應鏈服務和先鋒商戶獎勵政策等4個方面。
美團的大動作,來自過去1年中,外賣市場發(fā)生的劇烈變化:2018年8月,餓了么發(fā)起“夏季戰(zhàn)役”,喊出要“把市場份額打到50%”的口號。10月,口碑、餓了么在阿里主導下完成整合,原阿里健康 CEO 王磊履新餓了么CEO,并成立本地生活服務公司,向美團發(fā)起更強烈進攻。
在美團宣布110億元扶持商戶之前,王磊宣布“三個100萬計劃”,將下沉、數(shù)字化升級作為擴張策略,準備沖擊對手的基本盤。3月,餓了么口碑成立“上山下鄉(xiāng)辦公室”,開啟“上山下鄉(xiāng)”戰(zhàn)役,宣布要數(shù)字化升級近百個三四線城市。
像錦州、撫州這樣的三四線城市,本是美團此前生存壯大的命脈——從記者觀察來看,相比餓了么,美團點評此前優(yōu)勢在于下沉。早在團購階段,它在二三線、甚至三四五線城市,有大量銷售、BD(業(yè)務拓展人員)、渠道。收購大眾點評之后,有了更多優(yōu)勢以及規(guī)模效應。
餓了么的“上山下鄉(xiāng)”計劃,無疑是從美團“虎口拔牙”,更是一場危及美團根基的生死爭奪。
在撫州市的外賣一條街上,是外賣黃藍之爭最直接的地方。一個細節(jié)足以說明,這場戰(zhàn)役的殘酷:在撫州的外賣一條街上,幾乎所有商鋪門口都貼上厚厚一疊美團或餓了么的宣傳海報。
當?shù)厣虘舾嬖V鋅刻度記者:“只要是餓了么貼海報的地方,美團的BD一定會緊接著貼一張覆蓋餓了么的海報,餓了么也會反擊覆蓋貼著海報。”
目前,從餓了么方面公布的數(shù)據(jù)來看,這場戰(zhàn)役已經初見分曉:遼寧錦州、江西撫州、云南大理、廣東佛山等諸多三四線城市,餓了么市場份額已超過50%。
在上述記者近日獲得的美團內部培訓視頻中,其負責人也表示:“根據(jù)我們業(yè)務部門對整個行業(yè)的了解,我們(美團)的市場占有率和競爭對手是平分秋色的,市場競爭非常激烈,公司競爭壓力很大。”
或許,這也是撫州曾經排名第一的銷量單王,被美團定位到河里,強制下線的重要原因。
其實,餓了么得以迅速擴張,與阿里2019年重點打造整體下沉戰(zhàn)略,各業(yè)務線緊密配合息息相關——根據(jù)一位阿里內部的人士說法,“各條線的兄弟,都愿意主動與其他條線的業(yè)務一起,以項目組的形式,整合成一份完整的合作方案。”
根據(jù)記者了解,在阿里,目前不僅僅是口碑餓了么,包括天貓、淘寶、聚劃算、支付寶,甚至螞蟻金服,都在一同向廣闊的三四線城市進發(fā)。
美團沒有理由不理會,將本地生活下沉市場拱手相讓。隨著各大巨頭下沉市場的深入,本地生活市場最激烈和殘酷的時刻才會到來,而一些普通人,像那些商戶、騎手的命運,也注定在這場戰(zhàn)役中生死沉浮。
。▉碓矗轰\刻度 羅世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