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14日，離建成“遙遙無期”的富士康實訓基地項目�！吨袊�(jīng)濟周刊》記者 曹煦 攝
伯皇的“資本運作”
2012 年6 月，河南籍“廣東商人”吳云合出任北京伯皇總經(jīng)理。
2012 年7 月17 日，河南伯皇實業(yè)有限公司（下稱“河南伯皇”）注冊成立，注冊資本1.1 億元，吳云合為法定代表人。同年8 月6 日，河南伯皇向開封市政府專戶預繳土地款3000 萬元。9 月28 日， 富士康基地開工建設，至2013 年5 月，項目工程量完成近35萬平方米。
在政府重視、富士康“背書”的多方推動下，項目建設以超常規(guī)的速度推進。
“ 富士康基地是在未取得《國有土地使用證》等相關手續(xù)的情況下破土動工的——它享受的是‘三邊（邊建設、邊報批、邊完善）’政策。”前述河南省政府相關部門知情人士介紹，此間多位領導實地考察，對吳云合創(chuàng)造的“開封速度”表示肯定。
不過，這段“看上去很美”的“政、商蜜月”僅僅維系了近一年時間。
“大概是2013 年6 月份的一天，領導突然喊我去省政府門口前處置信訪事件——全是農(nóng)民工，有五六百人，黑壓壓一片。”河南省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廳信訪處有關負責人告訴《中國經(jīng)濟周刊》記者，農(nóng)民工都是因河南伯皇拖欠工程款，影響施工企業(yè)發(fā)薪而來，“堵門——包括我們廳里、開封市政府的門都被堵過，前后有十來起吧。”
“老吳沒錢。”河南伯皇原財務總監(jiān)陳洪彥在接受《中國經(jīng)濟周刊》記者采訪時坦言，公司在富士康基地項目中的實際投資總計不足500 萬元，河南伯皇創(chuàng)造的所謂“開封速度”，依靠的是“資本運作”，而“操盤手”正是身兼河南伯皇董事長、總經(jīng)理于一身的吳云合。
“‘指山賣磨’懂嗎？老吳玩的就是這一套——畫個二期工程的‘大餅’，讓你交（施工）保證金，然后再把這些錢挪用，支付一期工程款。”采訪中，富士康基地某施工企業(yè)知情人士透露，吳運合的“操作”方式，在施工企業(yè)墊資盛行的建筑江湖并不鮮見。
而據(jù)河南伯皇原副總經(jīng)理商坤明反映，吳云合“純屬外行”。他為了創(chuàng)造所謂的“開封速度”，在賬面資金嚴重不足的情況下，堅持一次性開工30萬平方米，而如此體量的工程約需10億元資金支撐，“這等于是找死啊”。
2013 年5 月，“拆東墻補西墻”的河南伯皇難以為繼，富士康基地項目被迫停工。
令人大跌眼鏡的還有個中“貍貓換太子”的情節(jié)——2012 年 6 月12 日，開封市政府有關部門舉行富士康基地項目第六次對接會，開封工信委為此編發(fā)的《工作簡報》稱，會議提出，“下一步要在開封新區(qū)成立以北京伯皇為獨資股東的河南省校企合作實訓基地有限公司，注冊資金不低于一億元。注冊事宜由開封新區(qū)商務部門和北京伯皇負責，15 個工作日辦結。”
2012 年7 月17 日，吳云合卻在河南省工商局注冊了其本人與另一自然人趙顯成持股，與北京伯皇并無股權關系的河南伯皇。此后，河南伯皇便以本公司名義向開封市政府專戶預繳土地款、同施工單位簽訂施工合同，收取施工單位保證金，儼然成了富士康基地項目的實施主體。
而對這種公然違反開封市政府與北京伯皇投資協(xié)議的行為，北京伯皇、訓練中心、開封新區(qū)、開封工信委等有關部門卻選擇了“集體失聲”。
吳云合的長袖善舞，在河南伯皇籌措3000 萬元土地款時，亦有表現(xiàn)。
《中國經(jīng)濟周刊》記者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河南伯皇上述土地款來源，竟是某發(fā)展銀行鄭州分行給予的一年期貸款。彼時，河南伯皇成立不足20 天，之所以能夠輕取貸款，緣于訓練中心以該中心余額8000 多萬元的專項資金賬戶，為河南伯皇提供了還款擔保保證。
采訪中，記者曾向訓練中心負責人求證：為何富士康基地項目簽約方是北京伯皇，銀行貸款卻給了河南伯皇？這位負責人聲稱自己簽字時“沒細看”，“誰會想到這兩個伯皇不一樣”。
能將“高大上”的項目玩弄于股掌之中，吳云合是誰？
“金主”吳云合
“膽子大、口氣大。”采訪中，一位施工企業(yè)知情人士如此描述吳云合。
據(jù)河南媒體報道，出生于河南南陽的吳云合世代農(nóng)耕，上世紀90 年代初到廣東打工，足跡踏遍深圳、珠海、東莞等地。1995 年至2011 年，吳在珠三角地區(qū)先后創(chuàng)辦多家公司，涉及工程、貿(mào)易、石材、電子科技等領域。報道形容2012 年回到河南“創(chuàng)業(yè)”的吳云合，“致富不忘家鄉(xiāng)”，“成就企業(yè)、榮耀河南、造福家鄉(xiāng)”。
記者檢索廣東省企業(yè)信息公示系統(tǒng)發(fā)現(xiàn)，吳云合目前還擔任東莞萬利消防工程安裝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該公司注冊于2004 年6 月，注冊資本550 萬元。
而源自廣東省法院系統(tǒng)的資料則顯示，東莞萬利消防工程安裝有限公司涉及多起訴訟。據(jù)東莞市中級人民法院《關于公開曝光和限制被執(zhí)行人高消費的決定》（2014 年第2 號）披露，2014 年10 月，吳云合本人因為一筆100 萬元的欠款“有履行能力而拒不履行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的義務”，而被該院納入“老賴”名單。
吳云合在廣東經(jīng)歷了怎樣的淘金生涯，外界無從知曉。而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在操盤富士康基地項目后，吳云合實現(xiàn)了由“小老板”到“大老板”的“華麗轉(zhuǎn)身”。
“項目啟動后就買了一輛寶馬7 系轎車，還在開封買了好幾套房子。”河南伯皇原財務總監(jiān)陳洪彥坦言，“他剛到河南的時候抽的是二十多塊錢的‘芙蓉王’，項目開始后就換成‘軟中華’了。”
談及吳云合，項目建設總承包方河南寶鼎建設工程有限公司（下稱“河南寶鼎”）總經(jīng)理竇清云并不諱言，“有點看不慣他”，“俺倆第一回見面談生意，他屁股后面就站了好幾個保鏢。出門也這樣兒，江湖氣太濃，哪有這樣做生意的？”
河南伯皇原副總經(jīng)理商坤明發(fā)現(xiàn)吳的身家“有水分”，緣于偶然在吳的車上看到一份吳參與的消防工程合同，“一個做消防的個體戶，怎么可能有實力拿出幾十個億？”基于這一判斷，商坤明曾堅決反對吳創(chuàng)造“開封速度”，但吳告訴他：“你只管建，錢的問題不用考慮。”
多位與項目有關的人士告訴《中國經(jīng)濟周刊》記者，在吳云合口中，動輒上億的資金根本不是問題。“一周之內(nèi)肯定到賬”“香港財團的投資馬上到位”……諸如此類的表態(tài)簡直就是吳的口頭禪，結果卻是屢屢落空。
與吳云合個人的“土豪”作風相比，河南伯皇的財務管理之混亂，更為觸目驚心。據(jù)陳洪彥透露，河南伯皇有兩個賬號，他負責一個，吳云合的老婆負責另外的一個。“幾乎沒有規(guī)章制度，白條報賬是常有的事。”陳說，“所有的工程款項、管理費用等，從哪個賬戶走賬，吳云合說了算。”
2013 年春節(jié)前，吳云合電話指示陳洪彥給他準備30 萬元“過年的錢”，“錢從公司賬戶直接打到了他的個人賬戶”。吳還曾讓陳洪彥一次買了“不低于20 萬元的金條”。陳隨后將金條交給吳云合，“應該是送禮用的，沒敢問”。
采訪中，《中國經(jīng)濟周刊》記者多次聯(lián)絡據(jù)傳已遠離開封的吳云合，試圖求證上述說法，吳的手機要么關閉，要么處于“無人接聽”狀態(tài)。
“一個貪崇資本、奢望政績的官場，很容易成為無良商人縱橫捭闔的沙場。”對地方招商熱、官員錯誤政績觀所招致的投資糾紛，甚至工程爛攤子，有專家給予如此評判。
只是，誰來“收拾舊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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