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四川成都的小余突然發(fā)現(xiàn)，他在“健康貓”體育運動APP上投入的160多萬元取不出來了。
雖然賬面資金數(shù)目不斷上漲，實際上卻取不出、拿不走，貸款借債投進去的真金白銀變成了一串數(shù)字。
“健康貓”APP原本功能是撮合健身愛好者和私人教練約課。私教除全額獲得學員支付的課時費外，還額外獲得平臺的“課時補貼”，補貼額度最高時可達課時費的15%，20天到賬，被外界戲謔為“當今世上投資回報率最高的項目”。
然而，今年8月，越來越多像小余一樣的注冊私教發(fā)現(xiàn)，“健康貓”運營方不按期兌付了。而恰恰在此前一個多月，平臺突然采取抬高補貼標準、“代約課”等一系列操作，刺激私教刷單套現(xiàn)，掀起一波刷單高潮。然后，“盛宴”戛然而止，無法取現(xiàn)了。
近日，廣州警方通報，對“健康貓”的運營方廣州大象健康科技有限公司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進行立案偵查。目前，公司法人代表楊驊力等9名犯罪嫌疑人已被警方羈押。
約課變刷單，私教借貸“入坑”
一些私教說，在“健康貓”上從未遇到過一個買課訓練的真實用戶，交易流水是自買自賣產(chǎn)生的。如果自買自賣，相當于20天的收益率為1.5%-15%
兩年前，從湖北一家體育院校畢業(yè)的小劉收到一個“邀請碼”，讓他注冊成為“健康貓”平臺的私教。近幾年，運動健身一對一的社會培訓或五六人的“小團課”非常流行，私教也成為體育生和退役運動員熱門的就業(yè)、創(chuàng)業(yè)去向。小劉他們的確需要一個讓學員與私教順暢對接的共享平臺。
然而，跟幾個私教朋友交流之后，小劉大吃一驚：“本以為學員可以通過這個平臺找到我，注冊之后卻發(fā)現(xiàn)上面真正的玩法不是約課，而是刷單。”
根據(jù)平臺規(guī)則，學員看中某個私教后向平臺支付課時費、與私教相約授課時間地點。私教除全額獲得學員支付的課時費外，還額外獲得平臺的“課時補貼”。平臺不斷調(diào)整補貼標準，最低為課時費的1.5%，最高時達到15%。
來自山西、湖北、四川和安徽等地的多名私教告訴新華每日電訊記者，課時費10天后可提現(xiàn)，20天后課時補貼可到賬。如果自買自賣，相當于20天的收益率為1.5%-15%。因此，“健康貓”被外界戲謔為“當今世上投資回報率最高的項目”。
高額補貼誘使大量私教投入巨額資金，通過自買自賣刷單套現(xiàn)，“健康貓”從撮合約課平臺變形為投資理財工具。不少私教反映，他們在“健康貓”上投入資金達幾十萬元至上百萬元，且大部分是借貸而來。
公開資料顯示，大象公司2015年成立，對外宣稱提供“線上預約線下教學的私教O2O服務(wù)”。但一些私教告訴新華每日電訊記者，在“健康貓”上從未遇到過一個買課訓練的真實用戶，交易流水是私教自買自賣產(chǎn)生的。
畢業(yè)于廣東體育職業(yè)技術(shù)院校的廣州私教小盧說，體育專業(yè)人士憑借相關(guān)體育證書就可以注冊成為“健康貓”私教。他知道有人在玩刷單，從未聽說有人真的約課、上課。
新華每日電訊記者在“健康貓”APP上看到，私教在該平臺上24小時都能發(fā)布課程，有的私教一天“上”了200多節(jié)課，用戶評價都是“五星”“很好”。
更神奇的是，注冊學員在廣州，“配對”的私教卻在北京，相隔2000公里，如何一對一“線下教學”不得而知。
一名私教說：“我發(fā)現(xiàn)，APP上私教們提取課時費很方便，但用戶約課功能卻很不好用，為此還曾經(jīng)給平臺提過意見�，F(xiàn)在才明白，平臺上根本沒有多少真正的用戶，哪里需要考慮用戶感受？”
大象公司一名剛剛離職的員工告訴記者：“APP上的信息非常混亂，用戶使用體驗差到家，怎么會有人來約課呢？”
鼓動刷單，推波助瀾制造泡沫
公司高管及地方團隊負責人一直在鼓動做大交易額，“刷業(yè)績、謀上市”。“健康貓”還開發(fā)了“代約課”模式，讓資金在公司內(nèi)部進行“錢生錢”滾動
刷單行為持續(xù)近3年，運營方卻表示“一直被蒙在鼓里”。大象公司創(chuàng)始人楊驊力被警方帶走前接受記者采訪時說，開發(fā)平臺時并沒想到用戶刷單問題，也沒有相關(guān)監(jiān)管措施，直到今年4月接到銀行電話，才得知有人刷單。
今年8月，“健康貓”運營方大象公司以注冊私教“惡意刷單”涉嫌詐騙為由向警方報案，并以此為由公開聲明停止提現(xiàn)；緊接著，私教們向警方報警，指稱運營方涉嫌“非法集資”和“傳銷”。
多名私教提供的微信群聊截圖顯示：對于刷單行為，大象公司不僅不是“蒙在鼓里”，反而一直在推波助瀾，一些分公司負責人甚至是直接推手。
截圖顯示，公司高管及地方團隊負責人一直在鼓動做大交易額，“刷業(yè)績、謀上市”。有私教告訴新華每日電訊記者，公司從2017年開始不允許大家在群聊里用“刷單”這個字眼，要用“業(yè)績”的說法替代。
今年年初，大象公司更是通過大幅度抬高補貼標準等一系列策略點燃刷單的熱火。
受訪私教說，原本課時補貼標準是1.5%，今年卻提高到10%、甚至15%。該公司剛離職的一名員工也證實，今年5月公司出現(xiàn)無法提現(xiàn)現(xiàn)象，反而突然宣布6月要提升補貼、7月會下調(diào)，刺激大家“抓緊機會做業(yè)績”，誘使不少人瘋狂追加投資。
私教小文告訴記者，自己很倒霉，經(jīng)人介紹恰好今年6月“入坑”，原以為搭上了投資“末班車”，沒想到白白搭進去15萬元，欠了一身債。
一些私教反映，“健康貓”還開發(fā)了系統(tǒng)“代約課”模式，讓資金在公司內(nèi)部進行“錢生錢”滾動。
此外，“健康貓”還特別“貼心”地設(shè)置了“金融服務(wù)”接口，提供各銀行信用卡申請及“馬上貸”“安逸花”等貸款門路。私教們?yōu)楂@得更多“課時補貼”，在公司慫恿煽動下不斷向親朋好友借錢、借網(wǎng)貸、辦信用卡、用POS機刷卡套現(xiàn)去“約課”。
私教小文告訴記者，地方團隊負責人專門為他們提供POS機，用于刷卡套現(xiàn)。
微信聊天記錄顯示，楊驊力用“健康貓大象哥”的網(wǎng)名一再提示：“多備幾個卡，別總用一個卡，會引起銀行監(jiān)管。”
平臺本該負起監(jiān)管責任，為何放任、助推刷單行為？有業(yè)內(nèi)人士認為，刷單其實是幫公司做大流量，制造虛假繁榮，以用戶規(guī)模和交易額吸引投資，這是一些互聯(lián)網(wǎng)企業(yè)的慣用套路。
在被警方帶走前，楊驊力曾對外宣稱，該公司已獲得三輪融資，正籌劃搭建境外上市架構(gò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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